占领三亚的不再是东北人而是上海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

导读就算隔离也要出上海刘妍也许是最早决定从上海离开去海南的那批人。恰巧看见了浙江温州可以免费隔离的消息,为了海南的行程万无一失,她赌...

就算隔离也要出上海

刘妍也许是最早决定从上海离开去海南的那批人。恰巧看见了浙江温州可以免费隔离的消息,为了海南的行程万无一失,她赌了一把,决定去温州“洗白”自己,等14天隔离结束,上海便会从她的行程卡上消失。

她从5月20日左右开始刷机票信息。那时候上海刚刚经历三区划分,管控有些松动,她抱着手机,每天都在看各地机票的价格。

因为是淡季,上海到三亚的机票价格,起初只有六七百元。但上海的出行政策并不明朗,她总是犹豫,想等彻底解封之后再定行程。几乎是突然之间,6月份的机票就显示涨到了两千多元,她的第一反应是,一定是关于“上海6月可以出行”的小道消息已经被人知道了。她没有再犹豫,迅速订下了先到海口的机票,相比三亚,这里更便宜,她只花了710元。

6月11日,刘妍由温州抵达海口。当时,海南的酒店一片萧条,入住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在前台跟工作人员讨价还价。很多早些时候到达海南的人,都享受到了淡季的实惠。

她入住了海口一家冲浪民宿,每晚的价格是130元到150元,她问了老板,按月的房租只需要1500元。几天后,她去了万宁,发现120平米带泳池的别墅,也只需要100多元一晚。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就这样留下——就算连续住上一个月,也没有她在上海的房租贵。

这是上海解封后她的第一趟旅行。对于许多迫不及待想出门的上海人来说,海南是为数不多的愿意敞开怀抱欢迎他们的省份。在社交平台上搜索“上海出发去哪儿可以不用隔离”,最常见的答案是三亚、兰州。

6月11日,海南进一步降低防控标准,对于上海来说,除了静安、宝山和普陀被划为一般涉疫区,抵达海南之后需要居家健康检测3天,其他地区都不需要隔离。

Sandy就是6月11日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了去三亚不用隔离的消息,她当时心里一颤:“这不可能吧,这是假的吧?”她立刻拨打了三亚市12345热线电话,得到的回复跟新闻上说的一样,不需要隔离,只需登机前的核酸和落地之后的三天两检。

Sandy很快订了去三亚的机票。那时候,买票还不算难,唯一的问题是不确定性。作为第一批体验不用落地隔离政策的人,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从6月11日订票到13日早上出发,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因为不知道政策会发生什么变化。直到那天早上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意外发生,她才舒一口气,迅速收拾行李去机场。

出发的那天,机场空空荡荡,安检员完成了她的安检之后,她反复回头张望,前后都不见一个人。她仍然不能确定落地之后会发生什么,早先打过一些酒店的电话,但都表示上海来的不能接待。直到坐上飞机,她都没有订下来酒店,这是过去的出差生涯里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上海。

很快,消息迅速传开,大批上海人开始疯狂涌入海南,海南的旅游淡季硬生生被炒成了旺季。听闻Sandy去了三亚,上海的邻居和朋友们也紧随其后,她所在的酒店也慢慢挤满了人。刚到的时候,每天早上餐厅都只有六七个人。但到她快离开的时候,哪怕去健身房健身,都能碰见讲着一口上海话的小姑娘。

时间越往后,相关的信息越多,不少人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了落地三亚的全过程,还贴心地交代“要带一支笔”,这样可以减去排队签署保证书的时间。

客流量的激增,让买票也变得越来越难。为了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生意”,吉祥航空在6月25日改换了大飞机波音787执飞上海虹桥-三亚,上海航空也由波音737-800中型机换成了A330大型机。

尽管如此,上海到三亚的机票依然“一票难求”。6月29日,上海-三亚的航班出现了价格高峰。携程数据显示,当天南航从上海浦东到三亚的航班,仅剩全价公务舱,售价高达15840元,东航/上航的4趟航班也仅余经济舱全价票,价格为2880元-3160元。

机票数量见证着上海人的热情。界面新闻称,6月25日-26日飞赴三亚的机票出票量环比上个周末增加了93%,飞赴海口的机票出票量增加了92%。其中,上海-三亚出票量增幅尤为显著,近5倍。

第一财经称,6月29日,三亚机场进出港航班298班,旅客吞吐量39306人次。截至目前,三亚机场吞吐量已经恢复到了60%。

海南某旅行社一位相关负责人向第一财经表示,进入6月,三亚游客明显增多,但主要以中高端散客为主。她所接触的三亚多家酒店,入住率高达100%,价格也翻了50%左右。

连顶奢酒店也翻转了命运。某三亚顶奢酒店,从6月底到7月,几乎都已是订满状态。

博主@宣克炅发布的一则视频显示,到了三亚的上海人,已经要面临没有房间、吃早餐还要排队进餐厅的状况。

还有网友在社交平台上感慨,一到三亚,整个酒店都是上海话,老嗲的咯。三亚再也不被东北人占领了,而是被上海人占领了。

想深吸一口海南自由的空气

上海姑娘张乐萌去海南的行程,原本是去年8月就定下来的。但在出发前,海南突然暴发了疫情。等到海南疫情好转,放开落地政策,她自己又陷入了漫长的封控里。

目的地有疫情,和生活的城市有疫情,到底哪一种情况更悲惨?张乐萌觉得应该是后者,毕竟目的地可以更换,而生活的城市里有疫情,就可能被一直困在原地。

从3月28日起被封在家里,一直到6月1日解封,张乐萌错过了一整个春天。在封控的两个多月里,她每天埋着头写毕业论文,空闲时间上上网。至于其他的——有什么想吃的餐厅,想玩的地方——她连想都不敢想。她说,人的希望被反复浇灭之后,只会过上一种丧失欲望的生活。

解封之后的第一件事,她去见了同在上海但很久没有拥抱过的男朋友。然后,重新规划去海南。由于三亚的机票价格比较高,她最终转换了目的地,改为万宁。

张乐萌说,落地万宁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吃了一顿火锅。在上海的时候,她根本搞不清堂食政策是什么样的。喜欢的餐厅中午还能堂食,到了晚上就不行了,有几天可以开门,另外几天又不行了,总之是毫无规律可言,只能碰运气。上海解封之后的这段日子里,她每天都在碰运气,站在一家写着只能自提的餐厅门口,给餐厅打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其实是可以堂食的。后来,她摸清楚了一些规律:商场里的餐厅几乎不能堂食,在街边有独立门头的店面,更有可能找到堂食。

还有一次,她想去吃烤串,提前一天给餐厅打电话预订好了位置,到了第二天下午,餐厅打电话来取消了她的预约,又过了一会儿,餐厅的工作人员又说可以堂食了——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任何解释。她和朋友到烤串店之后,服务员偷偷带着她们进到最里面,没有开灯,偌大的连锁店,只有她们三桌客人,偷偷摸摸在里面烤串。所有人都在伪装,餐厅门口被营造出一种不能堂食的假象,吃着饭,也要面临随时逃跑的状况。

但万宁不是这样的。到万宁的第一天晚上,她去吃了心心念念的糟粕醋火锅。那是一家大排档,每一张圆桌周围的红色塑料椅上都坐满了人,几乎看不到口罩,人声和火锅一样鼎沸。这一天,她写道:“平淡如水的生活,因为糟粕醋火锅而火热。逃出上海,深吸一口海南自由的空气。”

Sandy是在6月初有了离开上海的想法。她是一个自由讲师,原本,她应该出现在各个城市去给人上课,上海的家只是旅馆一般的存在。但封控打乱了所有的一切,十几个城市的课都被取消了,她在家里住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时间。

到了6月,她整个人的忍受力到了极限,上海虽然解封了,但正常的生活并没有恢复,她出门只能看看野地。她跟老公说:“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我们走吧。”她甚至做好了出去要隔离14天的准备,唯一的目的是让行程卡上的上海消失。

也许是因为政策刚刚出台,落地三亚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小插曲。Sandy和同飞机的人直接被拉到了隔离酒店,酒店的工作人员倒是态度很好,给她们拿来了水,让她们坐下。Sandy跟对方沟通说有新政策,工作人员很为难,表示她目前还没有收到允许不隔离的通知。但是,工作人员付出了特别多的努力,与主管部门沟通了四个小时后,她们最终从隔离酒店走出来了。那一刻,她觉得好兴奋、好感动,“这个时候,还有这么一个城市愿意接纳你”。

Sandy来到海南之后,享受到了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堂食。她和老公去了街边的大排档,老板站在门口使劲吆喝,上菜的时候,服务员还问她们要不要帮忙剥虾。她说,那一刻自己很想哭,“也许没有经历的人不会理解,为什么会被这样的小事感动”。在上海封控的两个月,她最怀念两个声音,一个是“您的外卖到了”,另一个就是全家便利店的进门音乐。

Sandy说,在上海的生活好难过,同楼的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政府好不容易发了物资,各家要从电梯里自己取回去,老人独居,甚至搬不动发的菜。那段时间,家里冰箱只要有一点空隙出来,她就非常不安,“整个市场好像也不是一个市场了,一包菜说多少钱就多少钱,再贵你也必须买”。

这次从上海出来,她只想过一种踏实的日子,一种想买什么就能买到什么的日子。

“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现在,张乐萌坐在万宁的酒店餐厅里,窗户外面是瓦蓝瓦蓝的天,数十种不同的树带来数十种不同的绿色,层层叠叠组合在一起,是她在上海的家中看了两个月的高楼之后,不一样的、让人“十分舒心”的景色。

很久没有过这样舒心的时刻了。自由是从前一天下午开始的,她搭乘飞机从上海落地万宁,大街上几乎看不见人戴口罩;街边的小店可以随意进,不会有人提醒你扫场所码;数不清的电动车在马路上抢道,本地的出租车师傅也说,“这路况,得需要技术才能开”。

张乐萌起初觉得混乱,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在空旷的、安静的、封控时期的马路里待得久了,才一下子不适应这种混乱无章的路况。但这其实才是正常的,美好的。

刘妍进入三亚后海村的第一天,就感觉到自己和整个村子格格不入,无论是表情还是肢体,她太紧绷了,有一个坚硬的外壳裹住了她。但第二天,她穿上了花衬衫,扔掉了口罩,融入了人群,她感觉到那一层坚硬的壳,正在慢慢碎掉。

每天下午,她都要走十分钟去海边,坐上半个多小时,看一场日落。在这里,她每天会看到三四种颜色的海,强烈的日光让她整个人黑了一号。由于泳衣的系带,她的后背上被晒出一个好看的蝴蝶印记。晚上,民宿老板晚上会骑车载她去沙滩,人们围坐起来,生起火,偷偷买来烟花放。她很久没有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喝酒和聊天了,“像在天堂里的生活”。

那几天,恰逢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发生,上海的新闻也常常让人添堵,她放下手机,走到海边,站在那儿,她感觉到,自己就是需要一种非常辽阔的、一望无际的东西来弥补封控带来的伤害。过去的那两个多月,她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是楼上的天台。

后海村有很多氛围很好的酒吧,交谈的时候,刘妍遇上很多上海人,第一反应是问上一句:“你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那时候,她在后海村遇见的上海人,许多是因为过春节、出差等原因没能回到上海,滞留在了海南。还有一个大叔告诉她:“我已经是原住民了,自从上海变得不好玩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

大量的上海人“空降”而来之后,海南正在恢复往日的生机。第一财经报道称,5A景区三亚亚龙湾热带天堂森林公园,疫情之前人流量平均每天高达七八千人。受疫情影响,今年前5个月,景区平均每天的人流量只有三四百人。但是进入6月份,景区里每天的人流量不断增多,这几天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一天能有2500多人。三亚文旅集团也表示,目前,该集团旗下几个景区的接待量同比也恢复到7成左右。

在疫情前颇受欢迎的免税店中,久违的排队现象,也开始出现了。受此影响,自6月13日到6月29日,中国中免的股票价格上涨幅度超过30%,创下了近4个月新高。

但属于个人的美好时光却是短暂的,在海南待了7天后,刘妍坐上了回上海的飞机。她身边几乎全是因为过春节被滞留在海南的上海阿姨们,她们一路上都在讨论上海的防控政策。一回到那样的环境里,刘妍就感到整个人烦躁起来。

6月18日晚上9点,刘妍乘坐的返程飞机落地上海虹桥,机场里没有什么旅客,也没有看见地勤人员的影子,所有的灯都没开。因为封控,每一个站都有两三个地铁口关闭了,她拖着行李箱,从虹桥机场走到虹桥火车站,依然没有找到可以进地铁的口,手机也渐渐没电了,她开始崩溃。“从一个那样热闹的地方,突然到了安静的地方,我真是想问自己,回来是为什么,值得吗?”那个晚上,她大哭了一场。

回去之后,她就开始习惯每天核酸续命的生活,原本6点下班的她,为了在公司附近的核酸亭做核酸,每天都要加班到七点多,做完核酸再回家。有一个周末,她和朋友约好去做坐轮渡,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核酸是显示第四天,但从出结果的时间来计算,还差4个小时才到72小时的截止日期。在轮渡门口,她觉得好荒唐,就为了这四个小时的“保质期”,要和工作人员争论半天。

海南的日光,让她整个人黑了一个色号,回上海之后,她换了一个颜色更深的粉底液。她常常想起在海南的日子,想起自己是怎么晒黑的,背后那个漂亮的蝴蝶会在照镜子的时候突然被看到,像一个只属于自由世界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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